“李老师，有人来理发啦，您啥时候过来呀？”

“这就过去了，马上到！”

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达拉特旗恩格贝镇蒲圪卜村，早上8点，初夏灿烂的阳光透过翠绿的树叶，洒在宽阔平整的水泥村道上。挂掉电话，锁上院门，68岁的退休教师李仙桃快步赶往村里的互助养老服务中心。

李仙桃正在为同村老人义务理发。人民网 徐明玥摄

“我退休以前教数学和物理，那个时候偶尔会帮学生剪头发。”赶路途中，李仙桃跟记者说：“村里的互助养老服务中心成立后，李书记来找我，问我愿不愿意帮村里的其他老人义务理发。我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就同意了。村里老人大多子女不在身边，互相照顾嘛！”

李仙桃口中的李书记，是蒲圪卜村党总支书记李电波，网名“云帆”。三年前，中央开展“十四五”规划编制工作网上意见征求活动，他结合自己村里的实践探索，通过人民网“领导留言板”提出“互助性养老”的建议，被中央采纳，写入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文件，写入“十四五”规划。这个故事，还于2021年底被写入《中国的民主》白皮书，成为中国全过程人民民主“人民利益要求既能畅通表达，也能有效实现”的生动诠释。三年时间过去，“互助性养老”在各地开始探索推广，提出这个建议的李电波和蒲圪卜村怎么样了？人民网记者再次来到蒲圪卜村，寻找变化。

在中国，人民的期盼、希望和诉求，从国家大政方针，到社会治理，再到百姓衣食住行，有地方说、说了有人听、听了有反馈。人民的意愿和呼声，经过民主决策程序成为党和国家的方针政策，并通过中央、省、市、县、乡镇各个层级的紧密配合、层层落实，通过各个职能部门之间主管、主办、协管、协办的分工合作、协调配合，通过决策、执行、检查、监督、问责等各个环节的相互配合、有机衔接，转化为实现人民意愿的具体实践。

在“十四五”规划建议稿起草过程中，党中央向广大人民群众和社会各界公开征求意见，并在网络平台开通建言专栏。一位农村党支部副书记在专栏中提出“互助性养老”的建议，被写入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文件。

——《中国的民主》白皮书

蒲圪卜村互助养老服务中心内的志愿服务记录档案。人民网记者 徐明玥摄

午饭问题解决了，一顿只花几块钱

“饭好啦，今天是鸡肉烩菜配馒头，大家可以过来打饭啦！”

临近12点，互助养老服务中心内，餐厅和活动室之间的门开了，食堂阿姨杨利霞大声招呼正在活动室打牌、下棋的老人们吃午饭。不一会儿，打饭窗口便排起长队。

站在队伍前头的王满山老人今年78岁，他抬起右手，腕上的手环对着屏幕轻轻一刷，自动扣除6元餐费。从杨阿姨手里接过盛好饭菜的餐盘，王大爷转身往自己常坐的位子走去。

“饭菜味道很好，在这里吃饭，村里给补贴，一顿饭自己只掏几块钱。”王大爷一边从桌上夹小凉菜，一边笑着说：“食堂做的都是好嚼好消化的，适合老年人。在这吃饭挺方便的，我就喜欢来这儿吃。”

说话间，杨阿姨走到餐桌旁，大声询问还有哪些老人打的菜分量不够吃，“不够吃的等一下啊，我再去给炒个鸡蛋。”

杨利霞正在为村民打饭。人民网记者 徐明玥摄

“村里户籍人口3000多人，大量青壮年外出打工，常住的1000多人中，老人就有500多人，其中70岁以上的接近300人。经过走访了解，对我们村老人来说，当前的主要诉求还是解决午餐问题。”李电波说，目前已经有许多老人长期在养老中心享受助餐服务，等服务中心各项功能全部投入使用后，可以更大程度上满足村里老人的就餐需求。

“目前算下来，一顿饭成本12块，我们给65岁以上的老人补贴6块，他们自己付6块。”谈到助餐服务的资金来源，李电波说，目前主要还以村集体经济补贴+老人自费结合的方式。未来的话，村里打算通过开展研学培训、发展乡村旅游等多种方式，增加村集体的收入，更好支持村里养老等服务的发展。

左邻帮右舍 不出村口不离故土互助照护

蒲圪卜村老龄化较高的情况，是国内农村地区普遍现象，城镇的老龄化程度也在同步发展过程中。以内蒙古为例，截至2022年底，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已达到515.05万人，占全区常住人口总数的21.45%，这意味着整个内蒙古自治区已全面进入中度老龄化社会，随着这一趋势的不断加剧，老年人口高龄化、空巢化现象在不断凸显。

蒲圪卜村所在的鄂尔多斯市，多年来也在持续探索解决农村牧区的养老问题。鄂尔多斯市民政局局长高飞介绍说，近年来市里积极推进农村牧区幸福互助院建设，采取“左邻帮右舍、年轻帮年老、身体好帮身体弱”等方式，激发老年人自身力量，探索“不出村口、不离故土、邻里照护、暖心帮扶”新模式。如今，鄂尔多斯市已建成运营农村牧区互助幸福院51个，设置床位2000多张，服务覆盖近200个嘎查（注：嘎查系蒙语，意为村）。同时，当地以“党建引领+流动服务”方式，组建由党员、网格员、村里年轻人组成的“暖城助老”志愿服务队，为幸福互助院老年人提供助餐配餐、文体娱乐、心理咨询、理疗康复等多方面服务。

老人们在鄂尔多斯市伊金霍洛旗居家社区养老服务中心参加活动。人民网记者 徐明玥摄

采访中，李电波聊起了外出学习考察时看到的互助养老做法，这让他对“互助性养老”也有了新的想法。

“在我看来，互助的范围可以拓展到四个方面，不仅包括老人个体之间的互帮互助，老人和村集体之间的互相帮助，还应该包括资源互助、城乡地域互助等。”李电波举例说，村里老人去世后，闲置的房屋可以租用盘活成康养、旅游资源，也可以建设一些养老配套产业，为想回到乡村居住养老的城市老人服务，打通城乡互助渠道。

“下一步，我们计划寻求民政部门、乡贤、爱心企业等多方支持，从床位、餐饮、日间照料、居家陪护、护理康养等方面探索试点，寻找适合我们村的互助养老模式。”

10多年的基层工作经验使李电波对于村里养老服务的发展信心十足。“中国已经步入老龄化社会，解决好养老问题是全社会的共识和发展趋势。有中央和各级党委政府的广泛支持，以及媒体、企业等社会力量的参与合作，我相信农村互助养老的探索会越来越好。”

“互助性养老模式满足了农村空巢老年人对精神支持的需求，正在成为农村养老服务的重要途径。”关于如何提升农村互助养老模式的服务水平，河北大学哲学与社会学学院张岭泉教授认为可以重点从三个方面着手：一是引入社会组织和农村专业社会工作。如今，各地的乡镇社工站已经达到很高的覆盖率了，互助养老中心可以与其进行合作，发挥专业社工的优势。二是保证资金支持。可通过“链接”村委会、社会等多方资源，壮大农村集体经济，为互助养老投入足够的物质支持。三是选择合适的“领头羊”。村干部或村委会相关带头人的创新能力、组织能力、工作积极性与互助养老的发展是成正比的，农村互助养老的发展需要富有热情、善于管理的带头人来推动。

从有到优 互助养老服务跟着需求持续发展

强化对失能、部分失能特困老年人的兜底保障，积极发展农村互助幸福院等互助性养老。

——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

“十四五”规划将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单独辟为一章，对未来五年的工作重点进行详细阐释，完善养老服务体系是其中字数最多的章节。在这一章节中，网友“云帆”的建议被完善扩充，转化成农村地区完善养老服务体系的可以为之。2022年初，国务院印发《“十四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服务体系规划》，对“互助养老”进一步细化，提出以村级邻里互助点、农村幸福院等为依托，构建农村互助式养老服务网络。

三年来，各地根据规划要求，结合区域实际，不断探索互助养老模式，逐渐发展衍生出了多种形式。如北京市鼓励各区利用农村地区闲置的校舍、厂房、村部等资源，开展农村邻里互助养老服务点建设，以分片包户的方式设置1名或若干名邻里互助员，每名邻里互助员服务不超过10名老年人。江苏南京鼓励志愿者以“时间银行”的方式为老年人提供养老服务，最早以助餐、助浴、助洁、助急、助医“五助”服务为主，近两年逐步向精神文化生活服务拓展，增加文娱、智能手机辅导等20多项内容，满足养老服务多层次的需求。山东淄博建成长者食堂1000余处，以“政府补贴+村集体+老人家庭”模式保障食堂可持续运营，月均午餐服务老年人达到30万人次以上。广东广州出台智慧养老需求清单，探索落地了一批智慧养老应用，当地民政部门与供电部门还合作试点开展居家用电异常预警，通过智能电表实时发现异常用电情况，并及时通知核实跟踪处理。

“因村民居住较为分散、农村经济水平有限，像城市一样进行大规模的养老服务体系建设，在大多数农村是行不通的。互助性养老模式则是较为符合我国农村实际的养老模式。”复旦大学老龄研究院副院长吴玉韶认为，农村的地缘特征、文化氛围与互助传统为发展互助性养老模式提供了良好的土壤，但互助性养老模式也有自身的局限性，存在着运营的稳定性较差、无法提供专业性护理、服务标准与资金使用不够规范等问题，需要在发展中去应对和解决。

“农村养老不能只依赖‘互助’，应该是‘一核多元’式发展。”复旦大学老龄研究院院长、人口与发展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彭希哲教授认为，在农村发展互助养老需要坚持政府主导，通过购买服务、设置激励等方式提供资金支持并制定相关服务标准，同时村集体、家庭都应发挥相关作用，互为补充，为老人的幸福生活保驾护航。

【记者手记】

2021年、2022年，人民网两次到蒲圪卜村对李电波和村里的互助养老工作进行采访。“十四五”规划进入第三年，我们第三次走进这个内蒙古的普通村落，和李电波，和村里的干部、旗里的干部再次紧紧握手。那是一双双典型的基层干部的手，温厚又略粗糙。

在我们看来，蒲圪卜村互助养老服务中心已经呈现出一年更比一年好的况貌；但李电波脸上却略显压力。这位全村的主心骨，对未来进一步做好养老工作信心满满，但也流露出对雇不到人、互助尚局限于就餐、成效还不够明显的担忧。

下午一点，午餐基本结束。杨阿姨在厨房忙着清洗餐盘。老人们有的慢慢走出餐厅去消食，有的回到活动室继续打牌、下棋，有的继续坐在餐桌旁和李电波书记聊着午饭怎么能弄得更好。

离开蒲圪卜村时，午后耀眼的阳光正照在墙上的标语上：“老人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互助养老，温暖同行”。蒲圪卜，明年见！我们的追踪采访，还将随着“十四五”规划的落实而继续。

【探访报道回顾】

【微纪录片】“我的意见，中央能听到吗？”（采访于2021年）

环球人物：“我的意见进了中南海”（采访于202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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